2014年年9月，美國對俄羅斯金融制裁的消息甚囂塵上，再在早些時候，美國也對違反美國製裁法令的法國巴黎銀行開出近90億美元的巨額罰單，並將其美元清算業務暫停一年，這樣等於直接掐斷了法國與俄羅斯的大宗軍事交易，引發了俄羅斯當局的強烈不滿，普京甚至公開發言提醒俄羅斯是惹不起的核武大國。為何金融制裁讓超級大國俄羅斯也聞之色變，正如美國財政部公開聲稱的那樣“金融制裁是21世紀全新的戰爭手段”，它是一種遠程，精確和非接觸式的打擊方式。金融制裁從根本上不同於傳統的經濟制裁，經濟制裁限制的是貿易本身，而金融制裁摧毀的是貿易的基礎—貨幣支付，因此既徹底又全面，對經濟的打擊根據毀滅性。2005年9月美國對朝鮮進行的金融制裁是世界上第一場針對主權國家發動的金融戰，這種史無前例的製裁手段至今影響深遠。但美國財政部還有更深遠的意義，那就是震撼中國的金融系統，這絕對是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那麼美國針對朝鮮的金融戰何以會捲入中國，這場金融戰的最後結果又是如何？
最近幾年我們可以看到一個越來越頻繁使用的詞彙--金融制裁，大家可能對金融制裁這個詞彙沒什麼感覺，覺得不過是普通的經濟制裁，或者跟經濟制裁沒有太大的區別。但實際上，金融制裁要比經濟制裁厲害的太多太多，如果說經濟制裁是一場常規的經濟戰爭的話，那麼金融制裁就是經濟戰中的核戰爭。我們用美國製裁朝鮮作為一個案例分析一下，大家就知道了金融制裁對於整個朝鮮的經濟和它的核武器開發，造成了多麼大的影響。實際上早在2003年的時候美國國務院和財政部就有很多經濟學家對朝鮮問題，特別是朝鮮的核武器開發這個問題很關注。特別是經過幾十年的經濟制裁之後，朝鮮似乎它的經濟沒有出什麼太大的問題，當然，工業生產是大幅下降了，90年代朝鮮還鬧過飢荒，但是朝鮮的經濟並沒有垮台，這個是讓美國經濟學家們非常困惑的一點，既然你的工業經濟嚴重衰退，農業經濟嚴重衰退，然後貿易赤字呢，平均下來大概一年有10億美元左右，那你這整個國家怎麼沒有出現惡性通脹呢？
做了一番研究之後，然後一直認為朝鮮一定還有資金的通道可以從外部不斷地獲得大量資金的不急，所以朝鮮的經濟沒有出問題。然後美國財政部就把這個作為一個重大的研究項目，要分析一下朝鮮的外部資金究竟是從哪兒流進來的。當時主管這個事情的人呢，叫薩拉特，是美國財政部的部長助理。他們畫了一個很大的地圖，就要求他們的分析人員把跟朝鮮政府和朝鮮的貿易公司標註出來，特別是要把跟這些公司發生金融交易的金融機構給標出來。在這些金融機構的旁邊貼上一個小國旗，代表這個金融機構屬於哪個國家。在通過了幾個星期的忙碌之後搞定了，在這張地圖上一看，朝鮮在很多地方有著貿易活動，也有著大量的金融活動。在這張地圖上最顯眼的就是中國的五星紅旗基本遍布了地圖，美國財政部一看，朝鮮的主要資金通道是通過中國的金融機構源源不斷在補給朝鮮。這個事情就讓美國財政部很警覺。如果說中國這條金融通道不切斷，那制裁朝鮮是一句空話，那麼這裡就有一個疑問了，這個中國的公司和中國的銀行跟朝鮮做生意，美國人是怎麼知道的。這中間涉及到一個金融情報的問題：金融情報怎麼獲得？
剛剛說到了這個金融情報的問題，可以說SWIFT數據庫裡面是一個超級金礦。只要對它進行數據挖掘，基本上可以把天底下所有的商業機密全部挖出來。誰跟誰，幾點幾分發生了一筆交易，那麼這兩個人一定有關係。所以美國財政部很早就盯上了SWIFT，想把這個數據給搞到，但是SWIFT在布魯塞爾，它是在美國司法管轄權之外，而美國人早在80年代的時候，就曾經去找到SWIFT，說我能不能拿你的數據。那SWIFT說我憑什麼聽你管啊，所以最後這個事情就沒有談成。但是911之後，這個情況發生了很大變化，這回美國財政部開始傳喚SWIFT，你們到美國財政部來我要跟你們談談，SWIFT的CEO到了美國之後，財政部官員直接開門見山說我們要你的數據。從法律角度來說，美國是無權去拿的這個交易數據的。所以一開始SWIFT的CEO是拒絕的，最後美國財政部就威脅說，如果不給，我們就打官司，在美國打，你們肯定打不贏。因為我們要這個數據是用來反恐的，難道你們想要支持恐怖主義襲擊嗎？最後用這個大帽子一壓，SWIFT就軟了，做出了部分讓步，允許美國財政部，部分的、有限的去調取數據。結果美國通過SWIFT這個數據還真是破了不少大案。比如恐怖主義在襲擊的時候，所謂的這些自殺式襲擊，襲擊前和襲擊後都會有資金調動，為啥呢？撫卹金。這些撫卹金呢，往往是由一些慈善機構來進行撫恤的，所以在這個過程之中都會發現大量資金的運轉。所有美國有一次破案就是通過調取了SWIFT數據，找到了接受撫卹金的家屬，有一筆錢是從一個基金會劃過來的，所以追查這個基金會，挖出了基地組織的第二號人物。所以在這樣的運作過程中，美國已經掌握了一整套數據挖掘技術和分析技術。利用SWIFT跟美國財政部這種合作，然後開始調查朝鮮的所有貿易記錄和它銀行的往來，結果一查，馬上清查出大量中國銀行跟朝鮮貿易公司的種種往來。
在知道了這些之後，美國財政部的人就開始想辦法了，怎麼有效掐斷朝鮮和中國的資金通道，也包括朝鮮國內銀行間的資金通道。在這個問題上呢，美國的財政部和國務院進行了深度合作。財政部提出了一個思路，就是我們要選擇一家公司來作為突破口，怎麼來進行這個事情了？就是美國當時在911之後搞出了一個《愛國者法案》，中間有一條“ 311條款”，這個條款以往從來沒有被大家注意過。這個條款實際上是授權美國財政部，如果有確鑿證據的話，可以宣布任何一家外國金融機構，具有著洗錢的嫌疑，就是洗錢黑名單。一旦上了這個黑名單，就麻煩了，你所有的生意夥伴都不敢和你做交易了。用這個辦法來孤立這個銀行系統，所以美國的財政部就選擇了這樣一個辦法。通過層層篩選，最後選擇了哪個銀行呢？就是在澳門的匯業銀行，它有52個朝鮮人的賬戶和朝鮮的很多貿易公司有往來，對於這些貿易公司美國說這些貿易公司有洗黑錢和販毒的嫌疑，洗黑錢不好說，但販毒這個事還真抓住過一次。朝鮮的船到澳大利亞的時候，被澳大利亞抓了個現形。還比如賣假貨之類的。所以正式由於這些問題，美國財政部認為朝鮮的貿易公司只要在從事這些非法的貿易，那麼你匯業銀行給他開賬戶，你就有洗錢的嫌疑。匯業銀行說冤枉啊，我又不知道朝鮮那些貿易公司搞這些，我又不可能一筆筆的去查。這裡需要注意，311條款厲害就厲害在，這個責任在你銀行的合規上，如果你的合規人員沒有進行清查，去仔細審理他每筆交易，那是你的錯。這個事情在美國白宮的協調會上有幾種不同的意見，第一種是當時的美聯儲紐約銀行的行長蓋特納，他就擔心這麼一干的話，會不會把中國給得罪了，中國手上有上萬億美國的國債啊，這個東西對於美國金融系統的衝擊，後果有點難以預料，但是呢，他沒有反對。美國的國務院系統呢，就覺得這個事情不是太靠譜，制裁一家銀行就像斷絕整個朝鮮的資金通道，他們認為不靠譜。國防部部長更是覺得在開國際玩笑。但是小布什聽了之後很感興趣，因為如果不用金融制裁的話，那就只有開戰了，小布什並不想和朝鮮打仗，因為朝鮮沒有什麼太大的油水。所以小布什說可以去試一下。整個這套戰略在2003年啟動，經過了一年多的情報收集，2005年最後敲定，選擇了方向，選擇了目標，就是澳門的一家小銀行，匯業銀行。
這場仗是怎麼打的呢？2005年9月15日，正式宣布對澳門的匯業銀行，實施黑名單，發動這張戰役之前，美國還是比較擔心，不知道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所以當時美國財政部的財長約翰斯諾，還專門通知了中國的人民銀行，在製裁前一天9月14日，說我們準備對澳門這家銀行進行製裁，這個事情沒有被中國方面引起重視，因為就制裁一家銀行啊，它有洗錢嫌疑啊，那就制裁唄。9月15日當這個消息傳出來之後，所產生的這個強烈的衝擊，是全世界誰都沒有料到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發生了什麼呢？第一是9月15日美國宣布這個消息之後，馬上引發了大規模銀行擠兌，這個匯業銀行所有的客戶當天取走了3億澳門幣，佔它銀行總的存款的十分之一，馬上這個銀行就出現了重大的危機，同時所有國家的銀行，在一剎那之間宣布凍結朝鮮人的賬戶，比如中國銀行凍結了澳門所有的朝鮮客戶的賬戶，在世界的主要金融中心，比如說香港，香港監管局立刻開始出手接管，派一個中立的所謂的諮詢公司，接管匯業銀行在香港的經營，同時再全世界各地引發了連鎖反應，產生了巨大的衝擊波。全世界同時在那天開始凍結了朝鮮人的賬戶，同時中斷了跟匯業銀行的金融往來，這個事情遠遠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這種戰爭的形式和它的效果，都是全世界以前沒有見識過的，沒有想到製裁一家小小的銀行會產生這麼大的衝擊波。全世界的銀行都要掂量掂量，每一家跟匯業銀行有關係的銀行，都會捫心自問，我跟他有交易，它已經被列入反洗錢的重點，那麼這對於我來說會不會構成影響，對吧，因為我跟他有金融往來，那麼美國下一步會不會制裁我，如果要製裁我的話，這就出問題了，因為我要做國際全球貿易呀，我要做美元生意啊，如果美國人要對我進行製裁，就相當於把我這家銀行的業務，同美國的整個金融體系給斷開了，我就沒法做美元生意了。
舉個例子，比如某個銀行跟匯業銀行有交易往來，那麼最大的風險就是美國把它也列入黑名單，中石油是這個銀行的最大客戶，現在我要劃一筆錢，花10億美元在中東買一個油田，結果你被美國財政部列入黑名單之後，這筆錢最後的清算在紐約那兒會被中斷，就會導致匯不了款，匯不了款的話，那中石油這生意就沒法做，那得得得，我就不在你這開戶了，我把錢轉到其他銀行。銀行就會面臨著大量的客戶流失，儘管它有巨大的國內業務，讓它可能不至於倒閉，但它的聲譽上會受到嚴重的衝擊。剛開始說到，中國的銀行跟朝鮮有貿易往來，所以這些銀行都開始清楚跟朝鮮客戶的所有關係，凍結賬戶，清理關係，解除交易，這樣的話，朝鮮立刻就面臨著所有的資金的轉賬停擺。
那麼朝鮮一開始對9月15日黑名單這個事業沒當回事，因為朝鮮已經被美國經濟制裁了幾十年了，已經麻木了，制裁就制裁把。但是4個星期以後，朝鮮有點沉不住氣了，它突然發現我所有的資金渠道都被切斷了，中國不給我轉賬，海外其他的銀行全部封鎖了我的賬號，所有的資金，所有的匯款，所有的信用證什麼也開不了了。對外貿易由於沒了銀行的支持，全部停擺。這還了得，我本來就是貿易赤字啊，本來就是靠著其他渠道弄錢來才能維持我的國民經濟，否者的話我的國民經濟會出大問題。所以朝鮮在挺了4個星期之後，真正發現問題越來越嚴重，怎麼辦呢？朝鮮第一次主動要求美國人談判，這是以前不可思議的。在美國有史以來的歷史上從來都是美國人追著朝鮮人說我們談核武器啊，核開發啊這些事情吧，朝鮮重來都是被動的，但是這次被金融制裁之後，主動要求恢復和談。這就是我們看到2005年11月開始的第五輪六方和談。這說明一個問題，經濟制裁可能拿朝鮮沒辦法，但金融制裁，掐斷它的資金線，連朝鮮都頂不住了。
這個事情從9月15日發生，一直到2006年年初，這個叫金融戰的第一階段。然後馬上進入金融戰的第二階段，相持階段。在這個階段中出了問題。什麼問題呢？美國財政部和國務院掐起來了，掐起來的主要原因是什麼呢？是本來在2005年9月朝鮮已經跟美國達成了協議，朝鮮願意重回和談，也就是最終終止核武器研發，停止核計劃，恢復朝鮮半島的六方和談，同時呢還要恢復跟美國和日本的正常外交關係，這個事情本來已經說好了，結果9月15日突然來了這麼一下，這就導致朝鮮非常憤怒，我都答應了，然後你們背後還捅我一刀，所以朝鮮對六方和談一下就關上了大門，你要再跟我談和談，先解除金融制裁再說。所以美國外交部的上級國務院對這個事情就很上火，兩個部門之間產生了越來越嚴重的衝突。本來我們已經達成協議，這是我們的政績啊，一個很大的政績啊。結果財政部這麼一摻和，一搞金融戰，這不是把我們的政績給毀了嗎？所以兩個部門之間，產生了越來越嚴重的衝突。舉個例子，2006年3月也就是2005年9月分制裁之後大概小半年的時間，美國財政部派一個叫格拉澤的官員，律師出身，個性非常強悍，他的主要目的是跟國務院合作，來解決朝鮮提出了所謂解凍資產的問題，格拉澤來了之後呢，他跟美國代表團的團長希爾（希爾是美國國務院系統的，主要目的是盡快迫使朝鮮回到談判桌上來），這兩個人之間就產生了矛盾。為什麼呢？從希爾角度來說，朝鮮越快回到六方和談，對他來說越好，因為這是他的外交系統的功績。但是從格拉澤角度來說，他不這麼看，他說我們對朝鮮發動金融戰，是因為他洗錢，洗錢這個事情還沒有搞清楚，你現在就通過外交給我施壓，讓我解凍他的資產，這個事情不合邏輯，不合規矩。所以雙方產生了激烈的衝突。到底凍結了朝鮮多少的資產呢？其實不多，在匯業銀行所封凍的52個朝鮮人賬戶上，一共才2500萬美元。國務院說，這個數有沒有搞錯啊，這個數太小了，2500萬美元這根本不足掛齒啊，能幹啥。為了這麼一點小事，你們財政部拖著遲遲不肯解凍，這不是讓六方和談（第五輪）恢復不了嗎？
大家都很著急，在這樣的情況下，財政部的官員，他主要擔心由於你現在把匯業銀行放到了黑名單上，它事實上已經處於一種全球金融體系中的一個孤島狀態，沒有人敢跟他發生關係。你讓我凍結資產，第一，財政部認為這個事情做得不對，因為這事反洗錢是有道理的，迫於外交壓力，它只能讓步。第二，他碰到一個技術難題，這個資產怎麼解凍。怎麼才能夠把一個金融孤島上面的2500萬美元轉給朝鮮。朝鮮在所有談判中最後一句話，不管前面怎麼談，最後一句話永遠都是什麼時候還錢，什麼時候還錢，不還錢我不和談。所以雙方糾結這個還錢的技術細節問題。這個技術細節問題其實還真的很難辦。朝鮮首先拒絕接受現金。本來理論上來說，最簡單的辦法把2500萬美元從匯業銀行提出現金，交給朝鮮政府，這個事情就解決了。但是金正日不同意，這個錢不能夠走現金，一定要走國際的金融渠道匯回朝鮮。為啥？主要目的就是一定要給我平冤昭雪，就是你得從正規的銀行渠道一步一步匯回來，這樣的話就告訴了全世界，你看我朝鮮沒問題啊，美國財政部對我解凍了，我已經成黑名單上拿下來了，大家可以照成跟我做銀行生意。這是朝鮮的主要目的。
但是這個問題碰到了一個巨大的麻煩，那就是沒有銀行願意做這個事情，通過外交部門的努力，美國代表團團長希爾，跟中國的代表團，比如說外交部門談，我們現在碰到一個具體的麻煩，這筆錢沒法轉，你們能不能幫我們想想辦法，中國外交體系這些人也不是金融行業的人，覺得2500萬美元的轉款問題這不是毛毛雨嗎，小菜一碟啊，我們出面找一家中國銀行給你轉就完啦，所以希爾就告訴格拉澤這個問題已經解決啦，中國已經答應，他們的銀行幫我們轉款，沒問題，你就不要在多事啦。結果格拉澤這個人呢，跟中國的金融圈很熟，他跑到央行（中國人民銀行），到了財政部一打聽，結果壓根沒這回事，為什麼要幫你們轉啊，幫你們轉了我們可能會被列入黑名單啊，這個鍋我們不背。
格拉澤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他覺得這個事情很不靠譜，結果第二天要開新聞發布會，新聞發布會準備說六方和談（第五輪）馬上要重啟，朝鮮凍結資產這個問題即將解決，中國已經同意給他匯款。但是格拉澤聽到這個消息，不是這麼回事，在開招待會前一天，他就通知希爾，提出一個疑問，說我打聽了一圈，中國銀行說沒這回事啊。這個希爾當時已經對財政部這幫人煩到極點了，我們六方和談這麼重要的大事情，就是被這麼一個技術細節卡卡卡，卡了大半年到現在還沒有落實，你們到底搞什麼名堂。所以希爾一聽這個格拉澤又提這樣的問題，基本上勃然大怒，你為什麼總是給我們找事兒，你到底什麼目的啊，是不是要把整個六方和談推翻了才高興，我們在華盛頓的所有人都知道你什麼企圖，然後摔門而去。
他說這話到底什麼意思呢？就是你們財政部想出風頭唄，想搶政績唄。所以雙方產生了非常激烈的衝突。格拉澤，後來說，有生以來收到的最嚴重的一次個人攻擊，不僅攻擊我的專業性，而且還攻擊我的人格，說我要搶功，說我是為個人的東西去爭奪。有委屈又生氣，當場就哭了起來。有人說，你怎麼知道他哭了，因為《財政部的戰爭》清楚的描述了每一個細節。後來格拉澤就打電話給財政部的副部長利維匯報，前因後果都說了，利維聽了之後，非常生氣，國務院這幫人搞什麼名堂，我們財政部發動了金融戰實際上給你們創造了巨大的機會，對吧，朝鮮繃不住了，朝鮮提出了要和談，這個時候對於你們來說，應該要利用這個機會在談判中加價，這才是你們應該做的事情。結果你們這幫人，非但不領情，反而還要將就朝鮮的要求，反過來壓迫我們來終止這個凍結資產，實際上你們這外交上是出了大毛病。這個狀最高告到了財政部長保爾森那裡，一聽手下受到這麼大委屈，馬上給賴斯打電話（國務卿），說你們這樣做不對啊，不能進行個人攻擊啊，賴斯一聽好像也是這麼回事，然後賴斯打電話再給希爾，要求他進行道歉，兩個部門之間不要鬧這種矛盾，而且你攻擊人家個人品行，這是有問題的。第二天馬上要開新聞發布會了，雙方由於領導做了調解，然後達成了協議。
最後新聞發布會在北京開，是怎麼開的呢？希爾容光煥發，我們終於回到了六方會談這個軌道上，這可能是我們國務院一個重大的政績啊。等他講話話，該財政部的代表，也就是格拉澤講，格拉澤呢，他明明知道這個事情有問題，但不便於再公開反對希爾的講話，只能順著他走，大意就是馬上要重回六方和談，凍結資產這個事情，也得到了有效的解決，中國的銀行他們願意幫忙。說是這樣說，但是格拉澤還是不知道中國銀行到底同意沒同意，所有再去問了問。中國方面說，你們不是說它洗錢嗎，你們讓我們幫助你們反洗錢嗎，我們已經做了我們該做的事情，怎麼你現在讓我再幫牠把錢給轉回去，你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一下就很尷尬了啊。。。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呢，格拉澤不想插手這個一團糟的事情，帶著財政部的人打道回府，準備回華盛頓。他前腳剛上飛機，結果真的出事了。中國人民銀行公開宣布，人民銀行不批准任何中國銀行參加這個轉款的事情。這一下，六方和談又面臨崩潰的危險，小布什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馬上到電話給鮑爾森（財政部部長），問他們的人在哪裡，鮑爾森說我們的人在飛機上，在天上。。。回華盛頓的路上。然後當格拉澤的飛機剛剛降落在華盛頓的達拉斯國際機場的時候，鮑爾森的電話就打進來了，馬上買下一趟機票飛北京。啊，我們這好多人好多外交官，還得再辦理中國的簽證呢。他說那不管，立刻回去。72小時內，格拉澤再次回到北京，不過這次他再也不主動出面了，所有事情你希爾不是說能搞定嗎，那你去搞定。結果希爾這下發愁了，找誰轉賬，誰都不同意。最後只有找到一家美國銀行，叫美聯銀行，就是Wachovia（挖酷威亞），後來金融危機中倒閉了。千說萬說，美聯銀行說行，那我就幫政府這個忙吧。結果後來董事會一評估，說這個事情風險太大，賺不了多少錢不說，還有被財政部盯上的風險，這個事情不好玩，這個事情我們不做了。美聯銀行退出了這個交易之後，希爾就陷入了非常被動的境地。最後怎麼辦呢？出個招，讓總統出面。什麼招？讓俄羅斯的銀行出面。小布什找到普京，在八國會議上就說了這個事情，普京同意了，但是有個條件，不能秋後算賬。我們
這個事情怎麼來交易呢？因為朝鮮的外貿公司在俄羅斯遠東商業銀行是有賬戶的。所以可以用過它來轉錢。最後操作是這樣來操作的。澳門匯業銀行52個賬戶中間凍結2500萬美元，這個錢首先轉給澳門的金管局，也就是相當於澳門的中央銀行，他沒有中央銀行，叫金管局。轉到它的賬戶。澳門的金管局，在美聯儲紐約銀行有賬戶，這筆錢在轉給紐約的美聯儲銀行，紐約的美聯儲銀行跟俄羅斯中央銀行有業務往來，所以把錢轉給了俄羅斯中央銀行，那麼俄羅斯遠東銀行又在央行有賬戶，再把這筆錢劃到了遠東商業銀行的賬戶上，最後這筆錢再轉給朝鮮的貿易公司。這樣經過了一個非常複雜的金融交易程序才把凍結資產這個事情搞定。這個時候已經到了2007年。
從整個金融戰役來看，我們總結一下：
1、2005年9月15日美國財政部這個行為堪稱是世界歷史上第一次採取金融戰的行為。這是金融戰爆發的一個元年。美國財政部經過周密計算，大量分析，最後對戰役發展的每一個階段都做了預估，所以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對一家銀行的製裁。
2、金融制裁，必須要經過密切的協同，單獨的金融制裁是沒有用的。特別是美國財政部在整個金融戰發動過程之中，它的戰略目標制定上有問題，這場仗到底是以誰為主，是以金融戰為主攻，還是以外交戰主攻。這方面沒有明確的規定，所以這場戰役的結果是什麼呢？美國一開始取得了完胜，但是在後期陷入了混亂。金融制裁其實最終沒有達到它的最為重要的目的，就是抑制朝鮮的核武器開發。
這次講到的金融制裁，實際上只是一個最初的形態。以後有時間我們可以講一下比較完善的金融制裁，就是美國對伊朗的金融制裁，那就完全不同了，而且力度要強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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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編輯於2023/09/12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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